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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历史、套路、太极拳等问题——童旭东

2012年02月13日 童旭东先生文章 ⁄ 共 5917字 ⁄ 字号 暂无评论 ⁄ 阅读 4,516 views 次

近代武术发展的几个问题
谈到近代武术的发展,就要先从近代武术的突破谈起。武术在近代的最重大的突破,是对其文化价值的确立和承认。考近代以前的文化史,在传统的文化范畴里,是没有武术的价值地位的。武术的文化价值远远未被开发和认识,其地位远不如戏曲,甚至不如杂技。那时,武术被认为仅仅是下九流的一种技能而已。武术在文化地位与价值上的这一突破,是从孙禄堂先生开始,并由孙先生完成的。孙禄堂先生以其绝伦的武学造诣和武学实践为基础,通过其五部拳学著作,率先提出拳与道合的武学思想和理论技术体系,并通过其自身实践,自我实现了拳与道合的理想境界,为武术的文化价值奠定了坚实理论基础和实践依据。使武术成为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一个体验体系和表达方式,于是武术得以成为传统文化中上层建筑的一个组成部分。如果说清末民初时期的传统武术已发展到其最高峰,那么,孙禄堂先生正是这个时期的武术实践与研究的最卓越的领袖和代表人物。但是,今天我们对孙先生的武学思想和武学贡献宣传、研究的非常不够。相当一些人仍热衷于那些瓜棚野架中的传说,并以此为据去宣传评判近代武史人物。这不能不说是今天人们所以对武术文化的认识仍存有太多的朦沌不清的原由。对于近代武术史,我们应当研究什么?考证什么?宣传什么?如何进行价值定位?是武史研究的重大问题。直接关系到今天传统武术的继承与发展。继承的基点找得不准,发展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入误区。下面就近代武术中的几个具体问题,谈一点看法:
一、关于武术史研究的客观标准
长期以来,人们对武术史的研究缺少科学的研究方法和严肃性。没有建立史学判定与评价的客观标准。比如,从本世纪三十年代起,在我们的武史研究中就出现许多很可笑的现象。人们在研究和确定一项武术成果或评价一位武术人物时,不是以公开发表的文献成果为依据,而是热衷从什么宗谱、家谱和后人撰写的所谓的前人轶事中得结论、找依据。因此为后人之笔可以改变前人之事,大开了绿灯。导致虽然近代武史距我们并不遥远,又有当时出版的报刊、文献、著作可依,但仍有如此众多的相互矛盾的说法和不休的争论,致使近代武史在今人眼中仍是鱼龙混杂,一片茫然。使后人难以找到传统武术继承与发展的正确的脉络和基点。这已似乎是当前近代武术史研究的一大“特色”。而在其他领域里这种现象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比如,如果今天有谁拿着几张写着些公式的发黄的旧纸,来证明他家某位祖宗在爱因斯坦之前若干年就发现了相对论,一定会使人感到滑稽可笑。但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在武术界就会有人接受、承认。在武史研究中就这么奇怪,有人能肆无忌惮的抛售、更有人竟然能够接受类似上述这种荒诞不经的逻辑。这不能不说是武术界研究素质的贫乏与悲哀。因此,倡导求实精神和科学方法,在武史研究领域里拨乱反正、建立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客观的研究方法是今天武术研究的一个重大课题。
二、关于套路的误区
套路在武术修为中是干什么用的?到底有没有用?今天这已成为一个有争议的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要弄清不同套路的不同性质。也就是说不同类的套路之间,其性质是不同的,因此也就必然会产生不同的作用。
武术中的套路,根据其性质大体可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以培育和运化内劲为宗。套路的结构与运作要则均符合内外合一、动静合一、中和致用的原则。其特点有三:1、套路的外形结构符合不同形整之间的相互运化。2、套路的运作要则符合中和之气的生成与运化,使形与气能产生协同运作。3、动作的组合简约适中,符合实战时生克与转化的基本规律。如孙氏形意、八卦、太极皆为这类套路之典范。练习这类套路是拳术欲达上乘功夫的必经之阶。其道理请详见《桩架之作用》一文(《武魂》1998年1期)。
第二类是以伸筋、拔脉、吐纳、养气为宗。这类套路实际上是一种健身操。这类套路的结构只具有第一类套路中养气的作用,但不具有形整的特点,因此无法形成劲,难以产生技击作用。如:八段锦、五禽戏、二十四式太极拳等皆属此类。
第三类是一些固定的技击招法的演化与汇集。这类套路的主要作用有二:其一是为了便于这些技击招法的传延。其二是为了熟练掌握这些基本的和属于本门“绝技”的招法。但这类套路并不以开发内劲为宗,其中一些套路并不合乎或不完全合乎内劲的生成与运化机制。
第四类是为了表演而组合的套路。这些套路是对技击过程进行表象上的夸张。其技术体系已由增强技击能力异化为提高表演能力。如国家现行的武术比赛套路多属于此类。
通过上述对套路的分类,可以清楚地看到由于不同类的套路存在着不同的性质、作用与目的。其间差异很大。因此笼统地否定套路或笼统地推行套路都是不合理、不科学的做法。
套路到底有没有用?其一取决于我们的目的。其二取决于套路本身的性质。其属于哪一类套路,是否符合我们的目的?其三取决于我们对套路本身的认识。
比如,如果你的目的是想成为一个具有传统精神的技击家(关于“传统精神”请参见孙剑云大师的“谈谈传统武术的继承与发展”一文,《武魂》1999年第7期),那么,对于第一类套路的修为就是必要的、不可或缺的。且对这类套路在练习时不可随意更易,而要严格地遵循这类套路的形式和要求进行练习。此外,还应以第一类套路作为基础和规范,有机地融合、吸纳第三类套路中的有效部分。但对第三类套路进行练习时,绝不能将其看成是一成不变的、万能的技击模本,而应悟求其生化为一种在符合第一类套路的原则下的、能因敌而应、灵活择取、随机演化的自然手段。
但是,如果你想速成一个散打选手,对于第一类套路的练习,就不一定必要。不过第三类套路中的某些内容将会给你提供帮助。其实无论是现代散打还是拳击,都有基本动作及组合动作的练习,这些单操或组合手法也是套路,不过属于第三类套路。而且其复杂程度绝不比形意拳的劈崩钻炮横简单。从这个意义上讲,无论中外拳术,套路练习同样都是不可缺的。因此,在拳学理论中否定套路,在拳术技术体系中放弃套路的练习,除了能哗众取宠地迎合一些人投机取巧急功近利的心态外,绝非是什么拳学革命或进步,而是由于对技击能力的生化过程体认不清、对技击运动的基本规律认识不明所产生的误识,走入的误区。其结果只能是贻误后人。
三、关于太极拳的技击问题
太极拳的技击效果如何?在提高人的技击能力中发挥怎样的作用?这是一些太极拳爱好者们比较关心的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先让我们回顾一下近代几次武术比赛的真实情况。近二百年来,有记载的、能代表当时最高技击水平的比赛共有六次。
1、清末在北京(郊区)举办的“天下英雄会”、
2、1928年10月在南京举办的“中央国术馆第一届国术国考”、
3、1929年11月在杭州举办的“浙省国术游艺大会”、
4、1929年12月在上海举办的“上海国术大赛”、
5、1933年10月在南京举办的“第五届全国运动会”国术比赛、
6、1933年10月在南京举办的“中央国术馆第二届国术国考”
其中有关“天下英雄会”的详细史料不多,此次比赛的结果是,孙禄堂先生因技冠群雄,被誉为“天下第一手”。然而北京是当时太极拳家的荟萃之地,孙先生当时是形意、八卦的代表人物,尚未系统研修太极拳。因此即便是在那时,纯粹的太极拳手在技击方面也未表现出来什么突出成就。
1928年,首届国术国考的结果是最优等15人、优等37人、中等82人。其中在最优等15人中,没有一个是纯粹的太极拳家,只有朱国福和朱国桢二人的功夫受孙氏太极拳的影响较大,朱国福除了曾练形意拳、弹腿和拳击外,还兼修孙氏太极拳。朱国桢是以孙氏太极拳、形意拳为基础兼练拳击。其他诸人则没有一个与太极拳的功夫沾边的。
1929年举行的两次具有全国性质的国术大赛“浙省国术游艺大会” 和“上海国术大赛”其最优等者中没有一个纯太极拳家,惟胡凤山(浙省国术游艺大会最优等第五名)、张熙堂(上海国术大赛最优等第三名)的功夫中有孙氏太极拳的基础。余者皆与太极拳不沾边。纯练太极拳者在这两次比赛中几乎都是一触即败。惟李椿年胜了一场。
在1933年的第五届全国运动会国术比赛获奖者中和中央国术馆第二届国术国考拳术甲等获得者中,同样没有纯修太极拳者。故所谓太极拳超逸的技击效能,只能是在传闻和轶事中绘声绘色、栩栩如生,但在现实和确凿的史料中却成了可闻而不可见的童话故事。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许多著名武术家在技击上取得重大成绩后,转而又研究太极拳,并加入提倡和传播太极拳的行列。他门并不是因为打不过太极拳家而学太极拳的,而是因为,他门从自身的功夫中能体悟到太极拳在研求作用原理上,有其独到之处。换言之,他门认识到太极拳是研求作用原理的重要手段之一,是进一步提高自身功夫的一个重要基础。但其并不能涵盖技击所需要的全部能力。如孙禄堂先生,其技击功夫独步一世,他与永年武式太极拳家郝惟桢一接触,郝惟桢便惊叹不已。但孙先生仍向郝惟桢学习太极拳术。其目的是为了通过研求太极拳的作用原理,使之与形意、八卦的作用原理能进行分析比较、有机融合,从而建立拳学作用的统一的基本理论。此外象曹晏海、马承智、袁伟也是在技击上取得重大成绩后才转而研究太极拳的。对多家太极拳皆有所涉及的柳印虎曾指出:“太极拳着重于研究修为相互作用原理,而不是自身作用功力。太极拳研修的重点是园而不是直。”著名太极拳家陈微明亦指出:太极拳手若“粘”不上人,就谈不上用。太极拳的特点就是个“粘”字。
所以,虽然历代纯太极拳家的技击战绩并不突出,但却有许多著名的技击家反过来又要研究太极拳,其原因就是太极拳是修为技击能力的重要基础之一,但绝不是全部。其在技击术上的研修重点是有关“粘”的功夫与作用原理。而对“闪”与“直”的功夫与作用原理的研究,则不如八卦和形意。所以形意、八卦、太极三家拳学各有擅场。
就形意八卦太极的修为特点而言:形意研究的是“直”的形成与作用原理。八卦研究的是“闪中直”的形成与作用原理,其中“闪”是前提。太极研究的是“粘中直”的形成与作用原理,其中“粘”是前提。三拳各有侧重,但形意拳研修的“直”的功夫是技击中最本质的功夫。三拳的基本原理都是“中和”二字,所谓“以和为用,和之中智勇生焉”。
所以,一方面,各门拳学各有擅场,在技击术的技术系统中各自有各自的合理的位置,过分夸大哪一门,都是不客观的,都将贻误后人。有关太极拳的现象,正是人们把原本是作为技击技术系统中的基础训练手段之一的太极拳,混淆放大为可以代替修为全部技击能力的训练体系。这使人们反而长期弄不清、更无法挖掘太极拳原本所具有的真正功用和特性价值。
另一方面,虽说各门拳学各有擅场,但各门拳学在拳术的技术体系中,并不是在同一个层次上。如形意拳、八卦拳、太极拳三家虽不能涵盖全部技击技术,但此三家拳学能构成技击技术系统的全部技术基础。
所以,技击技术系统有基础技术、应用技术和临场技术三个层次。作为个人追求的完备的技术体系,就需要结合自身特点特性由精其基础技术而博其应用技术,最终融会贯通多门拳学合于自身本性之中,使临场技术能够超乎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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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后补充:

拳架、喂手、散手缺一不可。
我这篇文章有关套路的讨论,重点在于两点:
1是套路的性质分四类,其性质作用的区别很大。
2是其中第一类套路的练习是成为优秀技击家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没有在第一类套路上下足功夫,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优秀的技击家。但并是说只在套路上下功夫,就能成为技击家。练习第一类套路仅是个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要想成为优秀的技击家,在练习第一类套路的基础上,当然还要进行大量的喂手、散手的练习。
张烈师兄曾对我讲,孙存周先生不主张进行大量的对练,认为对练就是个引子,由此掌握各种技法相互作用的道理,练习一个安身炮就够了。练习技击一是要多练散手,更重要的是练习发挥想象力,在假象敌的情况下将五行、十二形任意组合发挥,随机灵动。张烈兄认为这种练习对提高技击最有成效。
动中求静,由轴至面。由面至球,方成合一。每一进阶若无相应的套路引领,则无法完成。孙氏武学所以是武学中的珠穆朗玛峰,正是由于孙氏武学揭示了武学的基本原理,这是在此之前的古典武艺对此并没有完成,又是在此之后其他各派武学对此未能理解和认识的。孙氏武学的基本原理就象数学定理一样严密和可证,真正得到这些原理后,就会切身感受到什么是不二法门。
中国武术流行的理论中有两个似是而非的概念,蛊惑后学,导致谬误。其一是将练习结果与练习方法想混淆,把作为锻炼结果所追求的无拳无式混淆为在练习方法阶段就舍弃拳式,如此构筑的武术体系必然是无法攀登高境的。其二是把大松大软绝对化,步入在松软中求松软的歧途。这两种错误都是由于没有得到拳架中的道理,而产生的误识。自古真正懂得第一类套路的人不多。
内劲的培育是通过以下三个环节来完成站桩、走架(套路)、喂手。三个环节缺一不可。
其中套路是承上启下的关键。
套路是内劲运作的规矩。
形意、八卦、太极三拳的套路都是内劲运作的规矩,但是所育内劲运作的性状不同,所以三拳是互补关系,其基础是一个即中和真一之气,内劲运作的功能则三者有别,所以不可以相互替代。形意重在协同自身,八卦重在动静合一,太极重在恰合彼意。
有此三者,内劲运作的基础就完备了。将三者浑融一体,才能真正做到无三家之分。
如轴、面、球的规矩与体认,舍套路,则别无二道。所以,第一类套路的练习是成为优秀技击家的必要条件。
形意、八卦、太极三拳的共同基础是三体式。这是孙老先生的贡献。
但是只有三体式,并不能说三拳的劲就都有了。这只是育化三拳的基础。
三种功能的培养,初期必须分练,到达暗劲阶段,才可能开始逐渐走向浑融,所以,孙老先生说暗劲是大学之始。
第一类套路运化、培育由无极、三体式得到的内劲,内劲到化劲境界时,才能自如地支配外形即各种作用的形式。
中和真一之气天生就有,并通过无极式、三体式及三拳拳架的练习及老师的喂手逐渐由微渐著。
按照孙老先生的体会,浑融前的最高境界是刚球、钢丝球、皮球三球分立,浑融后,是三球一体。
我个人的造诣远远不够,无法详细介绍浑融前后的性状。
每一个套路既有纵身发展,也有横向发展。就如同数学、物理、化学三门学术一样,虽然如此,数理化还是有各自的研究重点和自身发展的轨迹。还是要分门别类的学。不可能学习了数学,就可以自通物理和化学。同样不可能只学太极拳就可以自通形意拳和八卦拳。
关于“究竟套路的质、量、度、形式和内容是什么?”
涉及的文字太多,难以在此作答。
关于“形意八卦太极的套路,是否只不过是代表所有蕴含三种运作性状和功能的拳术架子和规矩的代名词而已?”
如果在前面加上孙氏二字,可以这么认为。因为指被孙老先生改善的形意八卦太极的套路。
关于“是否已经确定内劲运作的性状和功能只有三种?”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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